第三章 症状(第4/27页)

虎大抱起牛香,就势把怀里的女人摁在自己的木头床上了。木床很有些年头了,虎大之前就有人使过,村长之前的老村长也在上面睡过觉搂过几个小女人。木头床算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老革命了,经风历雨见多识广,啥阵势没有感受过。这阵子让他俩拼了命地一压一扭也情不自禁地呻唤起来,仿佛恢复了青春活力。吱——吱,扭——扭。床下面的每一根楔头,也跟着上面的两只肉身癫狂晃颤,木楔子在楔槽间进进出出,经不起他们的疯野,眼看要脱落崩塌了。

虎大趾高气扬地猴在牛香的肚皮上,就像当年刚猴到队长位子上一样,威风八面。牛香的肚子像块引力极强的柔软的吸铁石,把虎大的下半个身子瓷瓷地粘住了。虎大趴在牛香的浑圆的腰髋上,像是集中全部精力在深挖一只洞,在掘一眼井,而且,眼看着这只井洞里就要往外喷水了。胜利在望!虎大挥汗如雨,干劲冲天。底下的四条床腿配合着嘎吱嘎吱响,牛香也起劲地喵啊喵啊起来。

身下的床叫得比他们俩还欢。床本来是不会叫的,床没有嘴当然叫不出声来。可是人非要让床叫,床也没有办法。床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床天生就是为人服务的,床得想方设法制造出点声响,来迎合主人的胃口。床没有嘴,可床有四条腿,腿是用来走路的,床腿一辈子也走不了半步,可人要是把床逼急了,床也会豁出去,赴汤蹈火,再所不惜。最后,床真的就豁出去了。豁出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可床不会想到自己要为越轨的举动付出惨痛的代价。因为四条床腿迈得步伐不太一致,两条往前,两条向后,各怀心事,各朝一方,这样床身就被拉开了,床就彻底完蛋了,临了落得晚节难保了。

果然,就听窟通一声巨响,不会走路的床,终于整个马失前蹄样地跌倒在地上,散架了。虎大正在兴头上,一点防备都没有。好比,虎大正骑在马背上一路狂奔呢,连沿途的风景都顾不得看一眼。这马却猛不丁卧倒,不走了,还一拧身,把虎大从马背上撂下来。

后来,两个人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虎大意犹未尽,他探身抓过自己的上衣,在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枚发着光的像章。虎大嬉笑着说:“来,这是我赏给你的,往后要把这东西好好别在身上。”牛香接过像章,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半天,简直稀罕得合不拢嘴了。她扭头问虎大:“要我别在哪哟?”虎大坏坏地笑着:“你说别在哪,要不我给你找个地方别上去吧。”

说完,虎大抢过牛香手里的像章,硬往牛香的身上挂上去。像章后面的别针头穿过贴身的衣服刺着了她的皮肤,疼得牛香立刻哎哟哟地叫,眼泪也夺眶出来了,简直像个泪人儿了。牛香一面佯装生气,一面用手揉摩着自己发痛地方。过一阵她才漫不经心地说:“你就知道耍弄老娘我……”想了想,她又改换话题:

“依我说你别太那个了,就听我一句劝,放过他们吧!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他一个男人家死了老婆又丢了娃子,也真怪可怜的,你就高抬贵手行行好吧。”

虎大不无奇怪地乜斜了一眼牛香。接着,虎大答非所问地对牛香说:“明天一早我要找个最好的木匠,重新打一张床,要打得宽宽大大结结实实的,他娘的就是下辈子也使不坏!”

红亮爹在牲口圈里被关了一整夜。

这一夜红亮爹竟然破天荒地头一次梦见了娃子红亮。

在梦里,红亮爹发现娃子一下子窜高了一大截,人也长壮实了,嘴唇上还生出一层稀稀疏疏的胡须来,尤其是胳膊和腿,又硬又粗了。只是,让红亮爹感到疑惑的是,红亮的脑袋却光光溜溜的,原先桀骜不驯的一头黑头发不见了。红亮爹想走过去仔细看一看娃子,可他们之间转眼就被满世界盛开的花儿隔开了。更令他惊奇的是,眼前的那些花儿红亮爹似乎从没见过,根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花的颜色也是极为奇特,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里居然看见了绿得像树叶一样颜色的花朵,像夜色一样深沉的黑的花,和大片大片湖水一样蓝得晃眼的花,那些花儿实在让他感到稀奇了。更稀奇的事情还在后头,红亮爹眼前出现了两个仙童一样的人在前面引着路,他们带领他一前一后上了一条光闪闪的彩虹桥,红亮爹觉得非常迷惑,很想问问那一对仙童要带他到哪里去。可还没等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那两个仙童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仙童似笑非笑地冲他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又轻轻摆手示意他千万不要出声,他只好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心中却更加疑惑了。再往前走,那两个仙童忽然化作一缕清风,倏忽就不见了。红亮爹心里一惊,这里人生地不熟,他害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想喊,嗓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一路上见到的那些花儿也都隐没不见了,四周出奇地静,世界突然变得空无一物了。倒是渐渐地听到水滴从高处滴泻下来的声音,那水珠像是从极高的地方,一颗一颗滴落到一个深不可测空潭中去了,听起来十分的清脆悦耳,余音绵长,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