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4页)

“你母亲现在的名字是什么?”

“艾斯特·尼科拉斯·斯特鲁利太太。”这个名字对她的意义不大,好像只是她在电话簿上看到的名字。她看着卡罗尔,突然后悔说出了这个名字。卡罗尔可能有一天会……有种失落、无助的震惊向她袭来。毕竟她对卡罗尔了解得太少了。

卡罗尔望着她。“我不再提这件事了,”她说,“以后不再提了。如果第二杯酒让你难过,那就别喝了。我不希望你今天晚上难过。”

她们吃饭的餐厅可以眺望湖面,晚餐后有香槟和白兰地。这是特芮丝生平第一次有微醺的感觉,事实上,她醉的程度超过她希望卡罗尔看到的。她对湖岸大道的印象一直都是一条宽广的道路,一栋栋的大建筑物林立其上,像华盛顿的白宫。在记忆中她听到卡罗尔的声音四处指点,说她曾经去过哪里;还有一度令她焦虑的体会,体会到这里曾经是属于卡罗尔的世界,就像拉帕洛、巴黎和其他特芮丝不知道的地方一样。成了限制卡罗尔一切行动的框架。

那天晚上,卡罗尔坐在她的床边,在熄灯之前抽着烟。特芮丝躺在自己的床上,带着睡意望着她,想要解读出卡罗尔焦躁不安又困惑的眼神中的意义。卡罗尔的眼睛会盯着房间里的某样东西好一会儿,然后又移开。她想的是她,还是哈吉?或者是琳蒂?卡罗尔要求明天早上七点叫她起床,这样才能在琳蒂上学前打电话给她。特芮丝记得她们在迪范恩斯时,卡罗尔和琳蒂的电话对话。琳蒂和另一个小女孩有争执,卡罗尔花了十五分钟处理整件事,试着说服琳蒂主动道歉。特芮丝仍能感觉到醉酒的影响,香槟的刺激让她痛苦地接近卡罗尔。她想,假如她要求的话,卡罗尔今晚会让她和她睡同一张床。她想要的不只这样,她想亲吻她,想感觉到彼此身体依偎在一起。特芮丝想到两个她在帕勒摩酒吧看到的女孩。她知道她们就是这样,而且还不只这样。假如她只是想要把卡罗尔拥入怀中,卡罗尔会突然厌恶地推开她吗?如果这样的话,现在卡罗尔对她的无论哪种好感会消逝无踪吗?卡罗尔冷淡呵斥拒绝的景象令她丧失了勇气,但她的勇气又卑微地回到那个问题:她能不能直截了当地要求和她睡同一张床?

“卡罗尔,你介意……”

“明天我们会去牲畜饲养场。”卡罗尔同时开口说话,特芮丝突然大笑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卡罗尔熄掉烟时问道,但她也在笑。

“就是这样。真的很好笑。”特芮丝还在笑,她要用笑来抹除今夜的渴望和企图。

“香槟害你一直发笑。”卡罗尔关上灯时这样说。

隔天傍晚,她们离开了芝加哥,往洛克福德的方向驶去。卡罗尔说她在那里也许会收到艾比寄来的信,但也很可能不会,因为艾比是个很糟糕的联络人。特芮丝到一家修鞋店把一只便鞋缝补好。她回来时,卡罗尔正在车里读信。

“我们要走哪条路?”卡罗尔的脸看起来高兴了一点。

“二十号往西。”

卡罗尔调整着收音机频道,直到找到她要的音乐。“我们到明尼阿波利斯途中,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待一晚?”

“杜布克,”特芮丝看着地图说,“或者滑铁卢。滑铁卢看起来很大,距离这里大约两百英里。”

“我们应该赶得到。”

她们从二十号公路往自由港和盖勒纳的方向走,在地图上,盖勒纳给标上了星号,是格兰特总统[3]的家。

“艾比说什么?”

“没说太多。只是一封很友善的信。”

卡罗尔在车上的话不多,她们稍后停下来喝咖啡时也没说什么。卡罗尔走到点唱机前站着,慢慢投入铜板。

“你希望艾比也可以一起来,是吗?”特芮丝说。

“不是这样。”卡罗尔说。

“你收到她的信之后就变了。”

卡罗尔看着桌子对面的她。“亲爱的,只是一封愚蠢的信。如果你想的话,你看看也没关系。”卡罗尔伸手去拿手提包,但并没有把信拿出来。

那天晚上,特芮丝在车里睡着了,醒来时城市的灯光已经映照在脸上。卡罗尔疲惫地将两只手靠在方向盘上面,停下来等红灯。

“这就是我们要过夜的地方。”卡罗尔说。

特芮丝走过饭店大厅时仍带着睡意。她搭电梯上楼,非常敏锐地感觉到卡罗尔在她身边,仿佛她正在做梦,而在梦中,卡罗尔就是主角,而且是唯一存在的人。进了房间,她把行李箱从地板拿到椅子上打开就不管了。然后她站在写字桌旁看着卡罗尔。过去的几个小时或几天里,她的情绪仿佛已经中止,她看着卡罗尔打开行李箱,如往常一般先拿出放着盥洗用具的小皮包,然后把小皮包放在床上。此时特芮丝的情绪才如潮水般涌来。她看着卡罗尔的手,看着从环绕在卡罗尔颈项的围巾下露出的一绺头发,看着她便鞋上脚趾处几天前刮到的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