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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我们常到这里消磨时光,”我说。

“你和亨克?”

“是的。”

“就像现在,”他说。“可现在还不是夏天。”

“是啊,”我说。“现在不是夏天。”灰雁飞走了,一只比一只飞得更高,它们都是这么飞的。“亨克刚去世的那几天,你母亲也常常来这里,跟我母亲一起来。”

他对此不感兴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闲逛。”

闲逛,站站,走走,坐坐,盯着沟渠里黄色的睡莲看看,看着云彩慢慢地——总是慢慢地——飘过,看着沟里的水涨起来。当我们闭上眼睛聆听百灵鸟的歌声时,润滑过的风车轮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风从风车的支架间吹过,时间凝固了。所有的东西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来回跳动,天永远不会暗下来,而是橙色的。夏天,在这里就像来到了另一个国度——就像美洲——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但我们是存在的,而且我们身上散发的味儿比温暖的水、比绵羊的粪便、比干燥的蓟草更加浓烈,裸露的膝盖和肚皮就是一种甜丝丝、有时又有点白垩的味儿。我们坐在刺痒的草上,触摸对方就是触摸自己,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却以为就是自己的心跳。那是再亲密不过的了,如同那只绵羊和我,就在它让我溺水之前,我们融为一体。

“赫尔默?”

“什么事?”

“有个双胞胎兄弟是什么感觉?”

“那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亨克。”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像半个人?”

我想说点什么,但不能说。我必须抓住风车的一根支架才不至于跌倒在地。我经常是被人遗忘的:我是哥哥,父亲和母亲更重要;丽特的身份又仿佛亨克的遗孀——不管这段时间有多短——而现在,丽特的儿子站在我跟前问我是否觉得自己像半个人。亨克抓住我的肩膀,我把他的手甩了下去。

“你为什么哭?”他问。

“为了一起,”我说。

他看着我。

我随便他看。

我们实际上并没有在吃东西,亨克打开一瓶酒,桌上有面包、奶酪、黄油、酸奶和一袋撕开的薯片。“她这么说,倒好像是你把那只乌鸦放到我身上似的,”亨克说,他母亲给我的那封信就摆在他面前。“你看这里:‘我们之间有某种联系’和‘我们之间能够建立起点什么’。我跟你说过她想嫁给你,要真是那样,你就有可能是我的父亲。”

“当然不是,”我说。“如果我是你父亲,你就不是现在的你了。”

“什么?”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一点都不知道。要不要我去煎几个鸡蛋?”

“不用,谢谢。再说了,你看那个干什么?看别人的信是很不礼貌的。”我有点醉了,不停地朝边窗外看。我希望阿达正用双筒望远镜偷窥我们,她会看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烈酒、劣质食品以及一般的争论。

“我本可以成为你的叔叔,”我说。“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如果亨克是你的父亲,你也不是现在的你。”

他迷茫地看着我。“赫尔默叔叔,”他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镊子放哪儿去了,也许在织品柜的急救箱里,也许藏在一堆干净毛巾的下面。“亨克,”我说。“从柜子里把急救箱拿出来好吗?再把灯打开。”他起身照我说的做了。我一边在急救箱里找镊子,一边想:阿达,你就一直看吧。我把椅子从桌子边推开,示意亨克走近些。

“你要做什么?”他问。

“我要把线拆掉。”

“你确定吗?难道不需要到医院去拆线吗?”

“不需要。跪下来吧。”

他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我用一只手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胸前。

“小心点,”他说。

“当然,”我说。一共四针,前两针的线出来时一点拉拽的感觉都没有,第三针难一点。

“噢,”亨克叫起来。

“已经好了。”第四针也很容易就拆掉了。

站起来之前,他用手指摸了摸伤口。伤口差不多已经结痂了。

我站在羊圈里,有点头昏。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两只小羊羔正在喝妈妈的奶,其他的羊躺在地上,安静地嚼着自己的反刍物。这里也没有什么事要做。我坐在产羔栏的地上,背靠着栅栏,暂时不去考虑可能快要发生的事情。坐着总比站着舒服多了。春天里挤满羊的羊圈就像冬天里挤满牛的牛棚。我提醒自己千万可别再那么想了,我也不希望再那样想。亨克把我从沟里拖了出来,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我用喝了酒的脑子想,是我们的关系变了。我在想,如果某个人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得做点什么以示回报。一只羊羔朝我走来,母羊跺了一下前脚,羊圈里的羊并不像在田野里看起来那么可怜。我走出了羊圈,没有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