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楼·陆(第5/9页)

“不对!还有一点不对!”李琅琊突然叫出了声。“骗我们的不只是崔绛!韦延之的手上抓着卢蕊的扇子,就因为这把团扇应验了诗句,我们才开始相信这是鬼魂杀人。如果说这是崔绛在假造现场,他不是等于是布置了一个把自己也绕进去的死局吗?毕竟他也是当年谋害任氏的凶手之一啊!“

“殿下你抓住重点了!我们都可以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发现尸体后,崔绛赶到了现场,说了一通韦延之如何和他争吵,如何跑出庭院的谎话,却只字未提什么诗句和鬼魂,而发现扇子,讲解诗句,把卢蕊、韦延之的死都和鬼魂联系起来的,却另有其人——”

安碧城的眸色几乎已变成了墨绿色,闪着奇异的光芒望定了对面的人:“沈兄,我失礼作一个最最大胆的假设,你看对不对——杀死韦延之的人是崔绛,他要假造一个意外失足的现场为自己脱罪,但移动尸体,布置现场的却不只他一个。而把《子夜歌》和凶案联系起来,显然不是他做的,因为这无异于把自己划到了‘必死者’的诅咒范围内,所以他看到你突然从尸体手上找到那把扇子时,才会那么惊诧和迷茫——那可实在不像装出来的演技,因为他发现下一个死者可能就是他自己!”

沈雪舟并没有笑,唇边却留着半个刚才冷笑的痕迹,这让他的表情分外古怪:“你无非是说,韦延之的死是有人谋杀,不是鬼魂借《子夜歌》的复仇——就算你前边这些乱七八糟的推论成立,那崔绛的死又怎么说?人人也都看到,他手里散落的茱萸香丸对应着诗句,难道他杀了韦延之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自己?”

安碧城忽然凑近了点,轻轻舔了舔说了太多话而有点干涩的唇:“您看——《子夜歌》是春夏秋冬一首接续一首,三个杀人案件和它们彼此呼应严丝合缝。可现在,其中一件突然变得站不住脚,难免让人怀疑,其它两件又有多可靠?明月团扇有可能是故意摆放的‘线索’,茱萸香丸就不会是有心安排的假证吗?”

“可这一切都是奇想天外的推论!是一个想像接着一个想像——假证?谁能证明那是假证?!”沈雪舟近乎近齿地低吼出来。

安碧城笑了。

“我能证明——因为那本来就是我安排的假证啊!”

(五)

“卢蕊的死还只是让我惊异,韦延之的死就开始让我怀疑了——就在那长廊上,沈兄你把《子夜歌》和死亡事件硬是拼到了一起,又一再提及,一再强调。而你让我们接受这个暗示的道具就是柳枝、团扇。当时命案相关的人还剩下你和崔绛两个,而且还原因不明地相互提防着。所以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我想用一个小道具赌一把,赌赌看下一首《子夜歌》的应验,到底会不会是人为?“

“什么……什么道具……”沈雪舟忽然住了口,所有人都看到一个战栗从他的嘴唇传到了手指。他细长眼睛中的火焰好像正在熄灭,与之对应的,是安碧城那猎手一样专注的眼神。

“没错,就是那个香囊——装满了茱萸香丸的香囊。那是当时我手边惟一能找到的,能跟《子夜秋歌》发生联系的东西。当端华他们去搬运韦延之的尸首时,我执意也要跟去,出门之前在门口小小绊了一跤,把那个香囊‘遗失’在地上。我赌的就是,到底有没有人捡起它,来制造下一场谋杀。”

安碧城靠回到了绣垫中,声音也放轻了下来:“下边的事我们都看到了——有人的眼睛很尖,没放过这个机会,如果说崔绛喝了有乌臼树汁的茶而发狂,还可以解释为狐狸的妖术,那么利用他的恐惧和幻觉把他逼上高楼,把香丸撒落到他身上,就一定是人类做出来的事了。因为鬼魂要报复的是《任氏传》里的凶手,怎么会把我这个不期而至的外人的道具加入到计划中?”

“可是……我们只看到了崔绛手上的红色香丸,没看到香囊的实物啊,怎么能肯定那些是你……嗯,你留下的那个道具呢?”李琅琊若有所思地发问。

安碧城叹了口气:“因为我身上也没有带着香囊香包之类的饰物,情急之下,只好偷偷从端华腰间顺手牵羊了。那里面的香丸是水精阁今年春天试制的新品,用龙涎香作底香,经过七道工序精制而成的。还记得吗?白天游春时,端华大人曾经把那个小香囊误抛到我的手里,我记得那个香味啊……”

端华惊讶地摸了摸腰间,随即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来望向波斯人。安碧城向他没什么诚意地抱歉一笑,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表情各异的人们。

“现在我们发现,今晚一直活跃着这样一个人:他熟知狐狸一族秘药的使用方法,他能信手拈来《子夜歌》作为虚假的线索,他和害死任氏的几个凶手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的手上,可能现在还残留着龙涎香的香气——他会是谁?他能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