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土耳其(第3/8页)

火场似乎很近,我急忙穿上衣服。距旅馆大约一百米远,有一家烧酒厂和酒店,全起了火。我赶到时,大火烧得正旺。许多人都跑来,场面混乱不堪,他们扯着嗓子喊叫,我弄不清他们是表达恐惧,还是激励救火的人;奔跑着打水救火的人,拎着的铁皮桶十分破旧,水要漏掉一半。附近的房舍大多是木板房,而上次君士坦丁堡大火还记忆犹新,令人心有余悸……我面对难得一见的场景,足足看了半小时。继而,救火车来了,不是来一两辆,而是闻火警,从全城各个救火队几乎同时开来八九辆、十来辆。由于当地水源充足,火势很快就控制住,随后就灭掉了。我返身回房睡觉时,天已经放亮了。

前往尼西亚198的途中 五月九日

我若是前几天离开布尔萨,就会少几分遗憾了。这座小城有一种魅力,有一种神秘的美,能将人迷住。起先,我过分在这里寻找阿尔及利亚给我留下的回忆。结果不免懊恼,既没有听到音乐,也没有看见白衣衫,只有一张张奇丑的面孔。然而从此以后,又怎么能忘记昨天傍晚这次散步呢:从穆安津199时刻起,漫步一直延长到深夜,走在时而被墓园切断的小街巷中;同样,又怎么能忘记登高俯瞰全城的景观呢:城区沐浴在青烟里,在烟雾中漂浮,只露出清真寺高高的尖塔……

五点钟我们离开布尔萨。天空布满乌云,浓雾将城区的最后部位也遮住了,如同演出幻梦剧要换背景时放下的灰色罗纱幕。路边的树木显得更加粗大了。在这些时而探出雾气层的大树下方,连续不断栽植了矮小的桑树,一排排很密,直接占据了出城的地段。再远一点儿是田地,接着是旷野。道路终于缓慢地攀升,耕地越来越稀少了。希腊人、亚美尼亚人耕种这些土地,土耳其人几乎从来不干农活;因此,如果没有这些移民,土地也就只好撂荒了。至少我们的译员是这样向我们明确讲的。他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犹太人,除了希伯来语,能讲各种语言。他是苏丹的奴仆、意大利籍人,尽管有个德国姓名,不过那名字太难发音了,就干脆取个武士的名字:尼古拉。

尼古拉一身环球旅行者的打扮:下穿灯笼裤,裹着护腿皮套。他那土耳其帽上又扣了一顶帽子,但是爱出汗,经常摘下帽子擦一擦,露出光头圆脑袋。他是遵从他友人的一名大夫的建议,才刮胡子的。那是在开罗,由于苍蝇和沙尘,他害了眼疾;于是,那位大夫对他说:“您刮掉胡子,每天早晨用柠檬汁洗眼睛。”从那天起,他就总刮胡子,眼疾再也没有犯。

他穿戴很讲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同当地官员套近乎,见着外国人则一副媚相,对待地位低下的人又傲气十足,陪同旅游者赚足了钱。不管问他什么,他都能随口回答,人家不再问了,他还要讲很久。

由于路太陡,我们都下了车。尼古拉沿途碰见人就搭讪。这儿碰见个牧人;再往前走,迎面又来了个樵夫:那樵夫背柴累弯了腰,瞧见我们走过还笑了笑。尼古拉指向他的脸:

“瞧瞧他那牙齿!从来不刷。多可爱的小伙子!特别又特别!本地人全这样。在别的地方还从未见过。瞧瞧他们看见外国人那副高兴劲儿。这很有意思。就凭这一点,也值得来游一游……”如此,等等。

他全能应付,不管谈起什么,他总重复这一套。

真激动,在山中发现库沃维尔那种瑞香树丛,花开得正茂。花儿的模样倒也不太显得移植他乡:我还看到埃斯泰雷勒山的岩蔷薇,同诺曼底的那种犬蔷薇混杂而生。不过,此地每棵植物似乎长得更粗壮,长得更开,舒展着完好无损的茎叶。自不待言,这些草木能如此健壮,完全亏了大量鸟类为它们捉光了害虫。

鸟儿真多啊!每棵树上都落满了;浓雾也充满它们忧伤的歌声。土耳其人虔诚地保护鸟类。在布尔萨的集市广场上,两只掉了毛的老秃鹫和四只受伤的鹳,就悠闲地走来走去。鹳到处都可以见到;我见了还像头一天那样开心,也多少安慰我一点儿没有骆驼的遗憾。

约莫九点钟,雾气消散了;我们过了山之后,云雾也裂开缝隙,回头便能望见奥林波斯山的整个雪原。

大雨冲毁了道路。当然,这条路像御道那样,有些地段铺了石头;然而,这些石头特别大,又极不均匀,根本没有嵌入路基中,因此,最好还是离开正道,沿侧边行驶。这条路的一段翻修工程承包给了一个法国人,刚才我们遇见他了。他骑着马,陪我们走了一会儿,到了他的工程段的末端,便同我们分手,还告知前方道路“更糟”。

这条路首先绕过茫茫一片沼泽地:据说从前这里是耕田,三十年前各地突然喷出水来,淹了庄稼,排不出去便成为死水,结果芦苇取代了庄稼,青蛙取代了麻雀。青蛙喧噪,从此岸到天边的彼岸汇成一片。我们望见鹰隼在沼泽边缘上空盘旋,不禁怀疑它们是否能猎到食物,因为这里除了青蛙,并没有什么可以猎取。不过,有时还真飞起一只黑水鸡或野鸭子。看来,沼泽地中间准有更奇特的猎物出没,据说就有鹈鹕。我极目搜索密密的灯芯草、芦苇丛,只见新发的绿苇上方,有去年的枯茎和凋谢的冠缨,仿佛悬垂着一层淡红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