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6页)

小西不在家,何建国有些遗憾同时也庆幸。遗憾是为白跑一趟,庆幸也是为白跑一趟,回去可以跟父亲交差说小西不在。他对小西爸妈说他来接小西,既然小西不在他就不呆了,因为他爹这几天要走,他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做做准备。不料小西爸妈像看穿了他似的说,既然来了不妨坐一会儿,少坐一会儿,他们正好有些事想跟他谈谈。何建国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他知道他们要跟他谈什么,所以他才急着走,一如小西知道他爹会跟她谈什么,所以才会躲在娘家不露头。

小西爸妈说的全是些说了一百八十遍的车轱辘话,什么你父亲岁数大了,对事情有一些难以改变的固有观念和做法,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该啊;什么你父亲没有文化,但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在你那里就应当有一个分析判断筛选啊;什么我们一致认为你是个好孩子,很多方面比小西强,在单位里你干得也很好,上上下下都满意,这说明你是有思想有能力的,为什么一到老家的事情上,就会变得这么软弱这么没有原则了啊;什么老思想老观念,可以理解,改变不了,也不能怂恿、纵容,尤其是不应当往他们这儿推,他这样做的结果,势必要引起长辈之间的矛盾啊……何建国木着张脸,同时也木着个脑子,听,不得不听的时候,只能听,一耳朵听一耳朵冒就是了,要不,干脆不听就是了,想别的事。他开始想他哥的工作,昨天给一个朋友打电话,说起他哥的事,他朋友说可以帮他想想办法,就在这时,他听到小西爸叫他:“建国!”他茫然抬头,小西爸目光犀利:“建国,在处理你和你父亲你们家的关系这个问题上,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哪?”

何建国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他的反应是过于强烈了,小西爸妈都感觉到了,相互对视了一下,眼睛里都闪过明显的疑惑。

“建国啊,”片刻后,小西爸斟字酌句地说,“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

这时小航屋门开了,小航从里面探头出来,对何建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问他妈是不是从他钱包里拿钱了,说是他钱包里的钱少了。小西妈“哼”一声说你知道你钱包里有多少钱吗!他说这次他记得很清楚,昨天下班回家路上刚从卡里取了一千,然后就回家了,到现在,门都没出,钱包里只剩下了五百,他银行取钱的回执都在。小西妈让他再好好回忆回忆。他就回忆了,回忆说今天早晨小夏洗衣服时帮他把钱包掏出来过,听到这里何建国脱口而出:“不会是小夏!”反应之迅速之强烈略显失态。

小西妈看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们并没有说是小夏。”

“我的意思是说,”何建国有些尴尬,自我解嘲,“她要偷,全偷好了,哪有偷一半留一半的?”

小航半开玩笑道:“姐夫,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抽张’!偷也要有艺术,细水长流,才能够常偷常有。”

小西妈呵斥:“胡说!去,自己回屋找找去!”

小航缩回自己屋里,但何建国脸色已然变得非常难看,明显对抗地沉默了。一时间,屋里气氛有些尴尬。小西爸又开始装没事儿人,起身向电话走去:“我去给小西打个电话,叫她赶快回来。别让建国等了。”电话拨通,随着顾小西手机彩铃的响起,小西和小夏说说笑笑大包小裹地开门回来了。

何建国把小西叫到她的房间里,关上了门,严肃地跟她谈了一次。先是说了他爹这次来的三件事:一是他哥的工作,二是他们的关系,三是他和小西的孩子。然后,让小西权衡。小西凝神看着何建国那张异常严肃的脸:“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这三件事办不成,我们的关系就算到头了?”

“难道一件都办不成吗?”

“你觉着呢?”

“我觉着,”何建国一字字道,“这三件事总有一件是在你的掌握之中的。”

小西对他的态度异常反感:“何建国,你在威胁我吗?”

“小西,你最后听我说一次,如果你还是不能理解,那我们可能真的是缘分尽了。”何建国没正面回答问题,自顾说自己的,“我爹没文化,没见过世面,以他的经验,他认为你们家只要想,就能够做到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你替他想想,一天书没念过,一辈子就在那个小村子里转转,前年才刚刚看上电视。他以为,北京人个个手眼通天,跟党中央国务院住邻居,有啥难事,打声招呼就是!……我这样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如果说昨天何建国说这些话,小西还不会往心里头去的话,此刻却是听进去了,因为小夏。想到小夏在天安门、动物园时的欣喜,想到小夏对她女儿的感情,想到保姆在别人家干活儿的不易,她对何建国家突然间有了一些感性的理解。从前她不理解是因为彼此所处环境相差太大,使她想设身处地替对方想都没有可能。何建国虽然不知道此刻小西具体想的是什么,但是感觉到她对他的话听进去了。说实在的他没敢希望小西能把父亲的事情都办了,首先生孩子一事,就不是他们说了能算的事。他希望的只是,这次,小西能够作为一个儿媳,客客气气周周到到地把父亲送了走,就是说,大面上过得去就行。这时,小西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