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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体外受精吧。越年轻成功率越高,哪怕只差一岁。”

听了医生建议,保奈美决定体外受精。她放下了心,想着这下终于能怀孕了。

但事与愿违。

多次尝试体外受精,也没能怀上孩子。

常有人说治疗不孕症是一条看不见前路的隧道,可对保奈美来说,更像深不见底的泥沼。若是隧道,就算看不见前路,至少能心怀终将走出隧道的希望。但多次重复治疗重度不孕症却一直没成功的保奈美,感觉就像潜入了没有光的地底,走啊走,却总也走不到头。

没有出口,脚下还踩不到底。只要向这泥沼中迈入一步,就只能扑哧扑哧地陷进去。尝尽了吃激素的痛苦,一直担心着“或许一辈子都没法生小孩”,而且每次接受体外受精的治疗费都要几十万日元。她好几次想,放弃吧,但又一转念,万一呢,或许下次脚下就能踩到底了。不,或许下下次——若是现在放弃,以前花的时间和金钱就全白扔了。无论如何也要怀孕……她每天都在这种痛苦的心情中度过。治疗不孕症,无论对身体、精神,还是对家里的经济,都是一种负担。

“没想到费用这么高。存不下钱,也没法买房子了。”靖彦也叹气说。

治疗一直瞒着婆婆,但可能靖彦抱怨过,婆婆开始打电话过来挖苦数落“种子虽好,地却不行啊”。

也许已经到极限了——

下次治疗就是最后一次。

如此左思右想,保奈美接受了最后一次体外受精,终于怀孕,生出了女儿。

我唯一的女儿。

只能说是奇迹。

靖彦开始帮忙做家务了,态度也温柔了。

以前只会挖苦的婆婆也一改之前的态度,过来帮忙了。靖彦是独子,所以这是她的第一个孙女。保奈美妊娠反应大时,婆婆还特意来东京,帮忙照顾打点。每次看见她圆鼓鼓的肚子,婆婆脸上就笑开了花。

治疗不孕症时夫妻和婆媳不时兵戈相见,这些矛盾却全因女儿而修复。女儿的出生,颠覆了保奈美的人生。

不孕的痛苦,艰辛的过去。

正因为如此,薰才那么宝贝。保奈美能在四十多岁得到薰,是天大的奇迹。

小小的眼睛,嘟嘟的嘴唇,蜷曲的手指,缓慢起伏的薄薄胸脯——就算拼上性命,我也一定要守护这孩子。

保奈美轻轻吻了一下薰柔软的脸颊,小心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她给穿一身卡通睡衣的薰重新搭好被子,盖住她纤细的肩膀,又再次注视薰的睡脸许久,才终于站起身来。

她走向厨房,给T-fal电水壶里接满水,准备冲咖啡。必须通过摄取咖啡因来唤醒疲惫的身体,开始工作才行。电水壶接满水,打开电源开关,橘色小灯亮起。要是自己也能像这样,一下子切换状态该有多好,保奈美想。

水烧开了,保奈美在马克杯上放上百元店里买的塑料滤杯,垫上滤纸。虽然家里也有咖啡机,但清洗太费事,加上薰刚出生时为了给调乳器腾地方,就把咖啡机收起来了。那之后,她就耐心地用咖啡滤纸一杯杯泡咖啡喝了。

喜欢喝咖啡的靖彦也没有怨言。薰不喝奶粉之后调乳器没用了,但他也没开口说要拿出咖啡机。丈夫会帮忙做家务,要是拿出来,清洗咖啡机这件事恐怕也会成为他的工作。只要不嫌烧开水麻烦,就不必让咖啡机占据厨房空间,用滤纸反倒更轻松,这点他也认可。家人能相互理解,保奈美真的十分感激。

她把咖啡粉倒进滤纸。这是朋友从印尼买回来的,叫作Kopi Luwak,说是取自麝香猫粪便中未消化完全的咖啡豆烘焙出来的。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心怀感激地喝从猫屁股里拉出来的东西,但真的很美味。据说是麝香猫体内的消化酶和肠内细菌让咖啡豆发酵,激发出了用普通发酵法无法创造的复杂香气和风味。

怀着女儿时——确切说,从开始治疗不孕症时,保奈美就戒掉了咖啡。女儿出生之后喂了两年母乳,这期间她也会控制咖啡因的摄入。但现在没有这些约束了,可以光明正大地从一大早就尽情地喝。总觉得不喝咖啡,一天就无法开始。咖啡因能赶走睡意,让人注意力集中。保奈美的工作需要集中注意力,所以咖啡更是必不可少。

保奈美往滤纸里倒进开水,边听着咖啡从滤纸滴落时的“滴答”声,边烤吐司。厨房吧台空间有限,就没买吐司机,而是使用微波炉的烤吐司功能。吐司片放在黑方盘里放进微波炉,按下开始键,吐司烤好前从冰箱里拿出黄油和果酱。得在计时器设置的时间快到时按下取消键,关掉微波炉,否则面包烤好时,微波炉就会大声响起音乐,吵醒薰。

周日不用送薰去幼儿园,保奈美就得一整天都陪着她。所以早上薰起床前的这段时间,是她唯一可以集中精力工作的重要时间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