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2页)

翻过身来,仰面而躺,凝望窗外;窗口很小,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望着那片蓝天:那儿是否藏着通向自由的钥匙?窗外那个自由的世界里,伊朗的炎夏即将结束,人们会擦着眉毛上的汗珠,期待着凉爽的雨季。

那些在屋顶乘凉的德黑兰市民很快就该回房睡觉了,大量的果蔬也即将上市。安娜想起在集市上寻找鲜嫩水果的那些早晨。那时她异常精明,从没有被店老板忽悠而买到过次品。可她再也没有机会体验买水果时那种简单的快乐了!

安娜再次昏睡过去。不知为何,这次的梦异常清晰;梦到了自己的童年,仿佛是在潜意识里悼念这个夭折的胎儿;梦里,父母带着她在小学操场的秋千上玩耍。父母推着她,她越荡越高,越荡越快,有些害怕了,为自己的胆小感到难为情;但是,假如荡得太高,母亲就会移居巴黎,她的家庭就会破裂!然而她勇敢地笑着,加了一把劲,可同时又害怕自己会荡出去太远!正如梦有隐喻性一样,她忽然觉得自己因为最初不想要腹中的孩子而正在遭受上帝的惩罚。

几小时后,安娜醒了。一个医生来为她检查。检查完后,安娜问他:“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再怀上?”

医生紧皱眉头,沉默良久。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安娜琢磨道。

“还不知道。”医生最终回答道。

安娜观察着医生的脸,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她觉得这个答复总比一个未经思考的否定要好得多。

“我来这儿多久了?”

“你流产后,感染了葡萄球菌,很可能是在伊文监狱的医务室感染的,所以他们把你送到这儿来了。”

“哦,那……我来了多久了呢?”

“一个月左右。”

竟然来了这么久?不过话说回来,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毫无时间概念。“这儿有英文书吗?我想看书。”

医生说会帮着问问,但听口气像是在敷衍,毕竟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囚犯。医生走后,安娜重新躺下了。

她回忆起哈桑去伊文探监,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可好像就发生在上周。他说他在努力营救自己,彼尚已经联系了父亲,他们家也准备出国,拉蕾一个月之内就会走。想到这儿,安娜的气不打一处来:拉蕾可以想走就走,我却不行!

下午,安娜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到门外有一男一女用波斯语在争吵。很可能是看守和护士。护士想要进来照顾安娜,而看守想惩罚她。争吵声渐渐小了下去,安娜也清醒了。她隐约想起不久前自己也听到过一次争吵。他们在吵什么?吵架的是谁?在哪儿吵的?记不清了,可一个声音告诉她,必须想起来。她使劲儿地想啊想啊,就是想不起!唉,算了吧。

现在他们开始给安娜供应常规食品了。晚饭送来的是汤和吐司。饭后安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次争吵:是努里和拉蕾在吵架。与今天下午一样,当时安娜也是被吵醒的。虽然那时她没听懂他俩在吵什么,但记得他们两人都狂怒不已,恶语相向。

她想起努里涨红着脸,满脸愠色地把气撒到自己身上。拉蕾则挎上包夺门而出。努里大喊大叫说这个家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不听话的妓女。想到这儿,安娜皱起了眉头;然后又想起那之前拉蕾上了三楼,当时自己正在打扫卫生。三楼除了一个柜子和通向屋顶的门之外别无他物。

柜子!

努里开开关关的那个柜子。安娜找护照时曾打开过那个柜子,可里面空无一物,至少乍一看空空如也。安娜继续思索着;忽然她倒抽一口气,反应过来了!她环顾四周,告诉自己必须好起来,然后离开这儿。她终于知道是谁杀了努里,也猜出了动机。

 

1 费德里科·费里尼(1920年1月20日-1993年10月31日),出生于意大利里米尼市,著名电影导演、演员及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