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页)

安娜坐直身子。“真的吗?我当然愿意了。”

“不过只能是兼职哦。”

“再理想不过了。”

“因为你还要抽时间料理家务事嘛。”

“不错,”安娜咧嘴一笑。她和夏洛心照不宣。说真的,这是她到伊朗以后第一次感到这么自在。夏洛正是她梦想成为的那种女人;以后是不是可以和她成为朋友呢?

“夏洛,实在太谢谢你了;这已经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想。”

夏洛看着安娜说:“一份工作而已。”不过她看上去很高兴,说罢起身走到墙角的一组文件柜前,翻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一些以前的课程讲义,不过这都是为成人设计的,所以你得修改一番。能做到吧?”

安娜使劲点点头。

“那就好。”夏洛把讲义递过去。“我们1月份开课。反正这里的12月是哀悼月,而且美国人也都忙着过圣诞节。这样安排行吗?”

安娜点点头,再次谢了夏洛后离开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同时已经在构思教学计划了。或许可以教诗歌,找一找英文版鲁米诗集,还有肯明斯2的诗作。她想得那么入神,连怎么回的家都不太记得了——因为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一切告诉努里。

“报酬怎么样?”当晚,努里问道。

“一小时60托曼。”安娜说。约合9美元。

“还不赖。说实话,不少呢。”

安娜想说自己可不是为了钱才去做这份工作的,而是因为别人需要她,而她正好能满足别人的需求,或许在这个过程中还能收获一份友谊。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眯起眼笑了。

 

11月末,安娜想在自己的小家为她的伊朗家人做一份圣诞晚餐;但买不到火鸡,只能用普通的鸡代替;不料,由于动乱导致食品货源匮乏,她只买到一只骨瘦如柴的鸡,安娜只希望米饭和醋栗做的馅能弥补这个缺陷。

努里的家人都表现得很喜欢这份鸡肉,可他们大口吃羊肉串和咖喱肉丸的表情告诉安娜,那只是出于礼貌。吃饭时,她聊起自己的新工作、她将要教的学生和采用的教科书。努里家人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可是餐后——就像一个无法被忽略的伤口一样——谈话的中心转向了时局。

爸爸说他跟沙阿谈过了。大家顿时肃然起敬,沉默不语,这让安娜觉得爸爸在德黑兰无人不识。

努里问沙阿都说了些什么。

“他郁郁寡欢,极为抑郁,觉得敌人无所不在。刚开始他认为石油公司就是自己的敌人,接着又怪上了中情局和卡特3,因为他们中断了对激进分子和神职人员的秘密补助,之后又把矛头指向伊共,当然了,霍梅尼也不例外。最后还怨恨他任命的大臣们背叛了自己。”爸爸叹了一口气。“前一天才释放了政治犯,后一天就派军队上街随意射杀民众。”他无奈地摇摇头。“我实在是搞不懂了。”

大家陷入了沉默。如果像爸爸这样的社会精英都灰心丧气了,那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沙阿觉得自己有能力扭转局面吗?”努里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似乎是在乞求肯定回答。

“我相信他是这么想的。”爸爸说;但显然他并不相信。

努里没有说话。安娜心想,难道他也开始怀疑爸爸的话了?还是他不愿面对现实?

拉蕾显然也不愿面对现实:“我希望他能度过危机。我不喜欢受约束:如果不能去夜店,不能购物,不能开车去兜风,这还叫什么生活?”

安娜一语不发,只有当努里的家人挤进奔驰轿车回家时,她才如释重负,接着开始打扫卫生;努里则打开新闻——和美国一样,这里的新闻也是深夜才播。设拉子市的军队打死了15个骚乱分子;更恐怖的是,两百余名政要和王室成员都把积蓄转出了伊朗,总值超过20亿美元。

努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安娜走出厨房,看了一会儿报道骚乱的镜头,然后轻轻说:“你也没想到会这样,对吧?”

努里捋了捋头发:“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暴力!不过话说回来,一旦政府失去民心,暴力恐怕就是推翻它的最有效途径吧。当人们已经到了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他的声音渐趋微弱。

安娜沉默片刻,然后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哈桑呢?”

“他怎么了?”

“他也是没什么可失去的人吗?”

努里皱起眉头:“问这做什么?”

“他父亲被沙阿逼得自杀身亡,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报复沙阿。”

“没那么简单,安娜。”

“是吗?”

“哈桑可不是为了报复才这么做的。他真心相信变革是大势所趋。他一直都这么认为。你是说如果人们的生活不够艰难,他们就会安分守己;可我们自己呢?我们的生活并不艰苦,可我们还是想要改变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