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阴云(第3/6页)

莉莉什么话也没说。我将此视为默许,然后随她去。

晚上我收拾起莉莉从箱子里扯出来的衣服。两年前,我离开英国前往法国,这些衣服便被打入了冷宫,穿上它们毫无意义。自从威尔去世以后,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会穿这些衣服的人了。

不过,此时此刻,我很想穿点什么。不是牛仔裤,也不是绿色的爱尔兰舞女戏服。我感觉这很重要。我找出一条曾经特别喜欢的海军风迷你裙,这衣服穿去稍微正式些的场合比较得体。我把裙子熨平,放到一边。我告诉莉莉明早九点出发,便去睡了。我心想,这孩子对什么都是敷衍着哼哼一声,也不怎么跟我说话,跟她住在一起实在是太累了。

我关上卧室门,十分钟以后,门缝下方塞进一张手写的纸条。

亲爱的露易莎:

很抱歉未经允许就穿了你的衣服。还有,谢谢你做的一切。我知道自己有时很让人糟心。

对不起。

莉莉·亲亲

另外,那些衣服你真应该拿出来穿。比你现在穿的衣服好看多了。

我打开门,莉莉站在那儿,脸上没有笑容。

她向前一步,用力抱了我一下,很快便松开了。她抱得那么紧,我的肋骨都痛了起来。然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身,消失在客厅里。

第二天,天光明亮,我们的心情也稍稍开朗了一些。开了几小时的车,我们终于抵达牛津郡一座小村庄。这里,带围墙的花园随处可见,石墙在阳光下被染成了温暖的芥末黄色。一路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莉莉闲聊着,意欲掩饰即将与特雷纳太太再次见面的紧张。我发现,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聊天,最难之处在于,不管你说了什么,都不可避免地显得像婚礼上唠唠叨叨的年长姨妈。“不上学的时候你都喜欢干些什么?”

莉莉耸耸肩。

“毕业以后你想干什么?”

她看怪物似的看了我一眼。

“从小到大你总该有点儿爱好吧?”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听得人头晕脑胀:骑马越障表演、曲棍球、冰球、钢琴(五级)、越野跑、网球(已经达到了郡县比赛级别)。

“这么多?结果你一项都不想坚持?”

她一边耸肩一边哼了一声,然后把脚抬到仪表板上,似乎在说“谈话到此为止”。

“你父亲很爱旅行。”开了几公里以后,我说。

“你说过了。”

“他告诉我,他几乎走遍了全世界,除了朝鲜和迪士尼乐园。在他的故事里,很多地方我甚至听都没听过。”

“像我这个年龄的人不会出去探险了,没有剩下什么地方值得去探索与发现。那些趁着大学前的间隔年外出的背包客乏味得令人难以忍受,总在喋喋不休地谈论在帕岸岛发现的某家酒吧,或在缅甸雨林里得到的特别好嗑的药。”

“又不是非得当背包客不可。”

“嗯。不过只要你去住个东方文华酒店,就算是什么都见过了。”她打了个哈欠,“我在这附近上过学,”她看着窗外说,“那是我唯一真正喜欢过的学校。”她顿了顿,“我还交了个朋友,名叫荷莉。”

“那后来呢?”

“这只是一所很小的寄宿制学校,不怎么重视学术培养。妈妈觉得这所学校不好,说上不了好大学之类的,让我转学了。那此后我便懒得交朋友了。要是再转学,费劲交朋友有什么用啊?”

“你还跟荷莉保持联系吗?”

“没有了。面都见不到,还有什么好联系的?”

我依稀想起十几岁时女孩子间的友情,大多只是一时兴起,不能算持久的友谊。“你以后会干什么呢?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读书的话。”

“我不去想以后的事。”

“但你还是要想想的,莉莉。”

她闭了会儿眼,然后把脚放下来,从大拇指指甲上抠了点紫色指甲油。“我也不知道,露易莎。也许我该学学你这个好榜样,做你曾做过的精彩之事。”

我做了三次深呼吸,制止了自己在高速公路上停车的冲动。神经质,我告诉自己,她不过是神经质罢了。接着,纯粹是为了烦她,我把收音机打开,调到很大的音量,一直一直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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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一个遛狗的人给我们指了指通往“四英亩”巷的路。我们在狐狸庄园外停了车。这座朴素的建筑外墙全部漆成白色,屋顶上铺着茅草。屋外是一条花园小径,小径的起点有扇铁艺拱门,鲜红的玫瑰顺着门的形状蔓延、开放。整齐有序的花圃里,花儿经过了精心的配色,竞相盛开着。车道上停着一辆小小的掀背车。

“她挺穷的,”莉莉往车外看去,“不过这栋房子挺好看。那个不是鞋盒吗?”

我坐在车里听着引擎逐渐熄火的声音。“听着,莉莉,进去之前,我们先说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说,“特雷纳夫人比较严肃。她很讲究礼数。跟你说起话来,她可能像个老师,就是说她可能不会像特雷纳先生那样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