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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纽威斯倩,就到了与德国的交界处,我们又一次停下车,因为他饿了。“我们现在要吃点东西了,驴人,”他说。我感觉还好。

如果路上不停车,一天之内到达丹麦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到那里还不到五百英里。但是我们没有一直开下去,刚过汉堡,我们就在一家路边旅店停下来过夜。“双人间吗?”前台一位态度冷漠的女服务员问道。“当然,”他说。“那样便宜,不是吗?”我们两个人都仰面躺在那张大床上,我双手紧扣搁在肚子上,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第二天醒来就是我的生日,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他的,没想到那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为他记得我的生日。我不明白他是怎么记得的。

“十三年中,我没有一次接到过你和你弟弟的生日邀请,”他说。“你觉得那样的事我能忘记吗?你们俩头顶生日帽气喘吁吁到处奔跑,而我却照常干活。有时候你们甚至跑到我跟前,骄傲地喊道:‘今天我们过生日!’”

这些事,我根本不记得了。他说是那么回事,那就是那么回事吧。

有时候我忘了,我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时他就认识我了;有时候我还忘了,他来帮父亲干活的时候也是个孩子,也就同亨克差不多大吧。

从普特加登(3)起航到勒兹比(4)靠岸,轮渡只用了四十五分钟。我将车子驶离渡船,想把车直接停在路边。

“你在干什么,驴人?”他问。

我告诉他,我们到丹麦了。现在,我终于可以踏上丹麦的土地了。

“丹麦还大着呢,”他说。“开车上路。”

一路行驶,我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路标上的地名几乎都知道。我们在哥本哈根外的一家路边饭店停下来想买点吃的东西,这才发现在丹麦不能用欧元付账,收款机边上的小伙子还是收下了欧元,但我觉得,他是很不情愿的。开过哥本哈根之后(“这个地方太大了,太喧闹了,我们继续往前开。”他说。),我生平第一次将银行卡插进自动提款机,输入密码,然后从狭槽里取出丹麦克朗。他没有银行卡,要不然就是没有带在身边,因此一切花费都由我包了。我们没有明确目的地,所以决定一直往前开。结果,我们来到了一个连名字都无法认读的村庄。

这里群山绵延,没有沟渠,几乎也看不到牛。显然,牛多在日德兰半岛,亚尔诺·科佩就在那里。偶尔看到几头牛,通常也是棕色的。“菜牛,”他叫了一声。我们朝另一个方向看去,一片片小麦地、大麦地和黑麦地,还有油菜地,山顶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油菜地的四周种了一圈西芹。几天前,我在一个花园里看到一株盛开的杜鹃花和一株盛开的紫丁香,旁边还有一些红郁金香。这里的花似乎都在同一时间绽放。

天色渐黑,我们听到了一只林鸮悲哀的叫声。

死了就是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新的牲口商来得正是时候,他开的是老牲口商的卡车,说是以很便宜的价格把它接手过来了。他是个年轻人,行动鲁莽,两个月前还好好的卡车现在已有好几个凹痕了。他还是个说话不着边的人,一见面就叫我赫尔默,好像我们是老熟人。我问他能否随叫随到,把二十头牛、几只幼崽、二十只羊还有一群羊羔一起运走。

“没有问题!”他喊了一声。

“那你打算怎么运呢?”

“我会有办法的。”

“要快,最好是一下子搞定。”

“包在我身上,”返回卡车的途中,他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喊道,“那你的牛奶配额呢?”

“那不关你的事。”

“行,就这样。”

两天后,他咋咋忽忽回到农场,面无表情地报了个价。“但那样的话,你就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接着又大声嚷嚷开:“我这是在冒险,我必须确信能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牲口都转手过去,我的牲口棚没那么大——”

“我改主意了,”我说。

“什么?”

“我要将母羊留下,还有小羊羔。”

算账的时候,他的眼神似乎暗淡了些许。过了一会儿,他算出一个总数,比之前的稍低。“但的确如此,”他说,“我要冒风险的,如果——”

“就这样吧,”我说。

“真的?”他大吃一惊。

“就这样。”

“那好吧,那么——”

“什么时候?”

“马上,”他说着,劲头已经不足了。“马上。”

这些牲口被带走的这天我一直待在父亲的卧室里。我把照片、绣品和水彩蘑菇画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土豆筐里。我将他床上的东西揭掉,洗了床单和枕套,卸下窗帘,擦了窗户,还用吸尘器打扫了蓝色的地毯。当我将吸尘器的管嘴伸进床底下的时候,床底下的那首诗差点被吸进了管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