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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啊。”

“啊,是一个消闲农庄(3)买走的。一百二十五元一头。”

“价格还不错。”

他取出拴在腰带上的钱包,好大的一个钱包。他舔一下大拇指和食指,从钱包里抽出五张五十元的钞票,又从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不管卖出去什么价格,他都抽取百分之三十的佣金。

“谢谢,”我对他说。“你要去申报纳税吗?”

“不去。”

“那好。”

卡车停在院子的正中央,他向车子走去。进驾驶室之前,他又说了句:“圣诞快乐。”今天,他的话比较多。

我模模糊糊地记得,在普罗恩街的入口处有家出售艺术品的商店,于是就把车停在那儿。那家店的店名是“西米之家”。我发觉自己有点紧张激动,没有事先从窗口往里望一眼就径直推开了店门。一位身穿宽松衣服、块头不小的女士迎上前来,从外貌判断,这个人应该就是艺术家兼店主了。我想买什么东西吗?“不,我只是随便看看。”我没有在店里逗留多长时间;如果这些五颜六色的斑斑点点就是艺术,那我就可以说自己是来自格罗宁根(4)的农民绅士了。我来到大街的背面,闻到肉类熏制室里飘出的柴火烟熏味。我买了一磅烟熏鳗鱼,鱼商先用旧报纸把鳗鱼卷起来,再将它装入一个塑料口袋。随后,我继续沿湖滨的街道走去。靠近英吉利角一带有一家艺术画廊,里面沿墙放了几排架子,架子上有几尊很漂亮的皂石塑像,用手摸着感觉尤其舒服,不过,我还是想买一幅画。我返身往镇中心走去。那里,到处都悬挂着上有“烟花”字样的宣传小旗。过磅处已经布置好了一处设有顶棚的室外牲畜栏,牲畜栏里有几个与实物一般大小的奶牛和驴子模型。有个孩子伸出手去,在一个驴子模型的鼻子上摸了一下,没想到驴子的脑袋立刻开始前后摇摆起来,孩子吃了一惊,差一点从搭起的高台上跌落下来。老港口里,一只大型平底船上竖起了一棵硕大的圣诞树,树上的彩灯全都亮了。平底船停泊在冻结实了的冰水里。

我返身往泊车的方向走去,路上经过一家古玩店。我一心想找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没用的古旧玩意儿,因为我刚把一大堆那样的东西扔上了木材堆,还有的则塞进了亨克的房间,尽管如此,我还是跨进了古玩店。一位年纪不小的男人从黑暗的屋角抬起头来,不过他并没有开口。我把装着鳗鱼的塑料口袋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在店里四处看了看。一张橡木桌上放着一大堆旧地图。我也不知道要一张旧地图有什么用,但我还是在那堆地图里匆匆翻了一遍:北荷兰地图、垦荒图,有一张地图我没有马上看明白,还有马尔肯、比姆斯特尔。我一张张翻过去,又一张张放下,最后又重新翻回到那张我看不明白的地图。这是丹麦,是古代丹麦。大部分区域都用的绿色,大地图内还有三张套印的小地图:冰岛、博恩霍尔姆岛和法罗群岛(5)。冰岛和法罗群岛用的是不同层次的棕色。这张地图保存得相当不错,只是四边稍有点泛黄。我决定买下这张地图,我递给店里的老人一张五十欧元的钞票,他居然还找回我一点零钱。接着,我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那家画框店,选中了一个大小合适、色泽清雅的宽幅画框。店里没有其他的顾客;画框制作师不紧不慢地帮我切割了一块不反光的玻璃。他把画框和玻璃分别包扎好,我递给他四张五十欧元的钞票,他没有找我零钱。已经快走到停车的地方了,我又突然掉头返回古玩店。我太兴奋了,竟然把烟熏鳗鱼忘在店里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想起了亚尔诺·科佩。在日德兰半岛。

我飞快地咽下几片面包,穿过田野来到大湖边。今天,我这是第二次来了。现在的光线不同于上午,冰湖中央未结冰的那个口子旁边,有一群鹅在那里歇息。我穿上了溜冰鞋。绕湖溜至第二圈的时候,我的速度已经非常快,在笔直的路段上,我根本不需要使一丁点儿的劲。我沿着一个巨大的环道,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弯角,一直不停地溜,直至精疲力尽。

挤过牛奶,我就着面包吃下了半磅鳗鱼,还喝了一杯牛奶。吃饱喝足后,我拿起一个苹果走上楼去。我把父亲房间的灯打开,他仰卧在床上,两眼瞪得大大的,毯子一直拉到了鼻子底下。他几乎散发不出任何热量,窗户的底部结满了霜花。也许,明天晚上,他就会被冻死。

“我给你拿来一个苹果,”我说。

“冷,”他说。

“是冷,结冰了。”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后,我便立即离开了他的卧室。走到楼梯上,我才想起应该给他带把小刀上去。可我不会再回到楼上,不会上去给他送刀,也不会上去帮他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