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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天开始,每次出门,我几乎都是往北走,我再也没有去过村庄的南边。

葬礼过后,丽特还会时常浑身颤抖,因为她深感内疚,也因为艾瑟尔湖的湖水寒冷彻骨。其他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们四个人默默坐在厨房里。丽特坐在亨克的位置上,光线从她背后的那扇边窗照射进来。父亲拿起空了的咖啡杯,轻轻地来回晃动杯子里的勺子,眼睛则始终盯着他面前的桌面。母亲站起来,默默地给他续上一杯咖啡。亨克也会那样做,也会让咖啡杯里的勺子跳动起来,但他那样做的时候会冲着我微笑,而且,母亲给他的杯子续上咖啡后他还会对母亲说一声“谢谢”。我注意到,丽特看着父亲,父亲正搅拌着奶皮让它与咖啡融合。接着,她又看看我。在她的眼睛里,我又看到了她与亨克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她看着我时的那种困惑。我不记得是否跟她说过话。她跟母亲说话。那一个星期,大家都不怎么说话。

当时,她应该是有一份工作,我记不得了。三天过后,她还在我们家里,她似乎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她的情绪感染了母亲。她们常常在一起散步,常常到博士曼风车那里去,她们似乎也知道那个地方对亨克很重要。她跟我们同桌吃饭,那显得极其自然;至少母亲和我觉得非常自然,对于父亲来说可不见得。那天傍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月二十六日的傍晚,父亲一言不发,缓慢而费力地吃着晚饭。他叉起一大块土豆塞进了嘴巴,随即开口对着丽特说了一句话。事实上,那是整整一个星期的沉默之后父亲对丽特说的唯一的一句话:“我请你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她放下手里的刀叉——用刀叉吃饭的,家里就她一个——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放在她吃了一半的盘子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好吧,”她说,她语气平静,似乎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她向门厅走去,穿上外套,推开前门走了出去。母亲开始哭泣。我站起身,走到正面的那扇窗户旁边。我看到她正骑着自行车拐弯上公路。那就是丽特留给我的最后的形象:弓着背(她是逆风),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沿着窄窄的、空荡荡的公路渐渐远去。愈是靠近堤坝的方向,公路变得愈加的空无一人。她消失了,就像十一月份那个红色的自行车尾灯,消失在窗框的背后。

父亲的话还没有说完:“至于你,阿姆斯特丹的一切到此结束。”

我成了父亲的儿子。母亲一直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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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姆斯特丹(Amsterdam),荷兰首都、最大城市和第二大港口,位于荷兰西北部北荷兰省艾瑟尔湖的西南岸,地势低于海平面一至五米,有“北方威尼斯”之称。

(2) 西姆卡汽车(Simca),意大利人H.T.皮戈泽在法国建立菲亚特分部即西姆卡汽车公司,六十年代初,美国克莱斯勒欧洲分部接管西姆卡公司。一九八六年,西姆卡汽车停产并退出汽车市场。

(3) 谢林沃德大桥(Schellingwoude),阿姆斯特丹最长的桥,长五百公尺,位于泽布格雷兰德与谢林沃德之间,横跨外艾瑟尔湖。

(4) 奥兰治水闸(Orange Locks),荷兰重要水利航运工程,一八七〇至一八七二年间设计建成,位于阿姆斯特丹东部。工程使北海运河和艾瑟尔湾与须得海隔开,水位得到控制,并确保阿姆斯特丹与须得海之间的航行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