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957~1963年 1(第2/5页)

星期四一整天,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折磨着安德鲁。在诊所看病的间隙,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一点儿也不起作用。他意识到,康复的障碍就在于病人血液中骤增的氨。怎样清除它?他知道,在现有的医药水平之下,没有一个有效的办法。

最后,就是他刚刚想到的“不公平”,他竟然通过对推销员发火来摆脱这种挫败感,昨天下午那个该死的医药公司女推销员到他的诊所来了。她是“新药推销员”,或者应该叫她“女新药推销员”?他可不管这些。他甚至都没记住她的姓名和模样,只记得她戴眼镜,很年轻,只是一个孩子,也许刚入行不久。

这位推销员来自菲尔丁–罗斯医药公司。事后,安德鲁也奇怪为什么那天前台说她在外面等候时,他会同意见她。反正他是同意了,大概是想着他可能了解到什么新东西,尽管当她开始说到她所属的公司刚推广上市的最新抗生素时,他的思绪就已经开始游走,直到她的那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根本就没听我说话,医生。”就是这句话使他失去控制。

“或许是因为我有更值得考虑的事,而你却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这句话很粗鲁,但平时他不是这样的。只是在他对玛丽·罗病情担忧的同时,刚好碰上了他一向讨厌的医药公司,还有他们强行推销的做法。那些大公司也确实制造过一些良药,但他们不仅为推销药品而自吹自擂,还奉承医生,这实在让安德鲁厌恶。当他还在医学院读书时就碰到过这种事。医药公司的代表深知这些学生就是将来具有开处方权的医生,于是不断地奉承、谄媚。不提别的,当他们送学生听诊器、出诊包时,有的学生还是会欣然接受的,不过安德鲁可不是其中之一。尽管他没有多少钱,但他希望保持独立性,所以自己花钱买这些东西。

“医生,也许你可以告诉我,”昨天那个菲尔丁–罗斯医药公司的推销员说,“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然后,他把玛丽·罗由于急性氨中毒而生命垂危的情况告诉了她,接着他又挖苦了她几句,说他指望菲尔丁–罗斯这样的公司能制造出一种阻止氨过量的药物,而不是来推销一些“me-too”[3]抗生素,这些抗生素比起市面上现有的那几种,也就那样了……

他刚讲完,就已经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惭愧了,推销员收拾好说明书和样品,只说了一句“午安,医生”,就径直走了出去。如果她再待一会儿,他说不定已经向她道歉了。

昨天就是这样。面对玛丽·罗的病情,安德鲁到现在还是一筹莫展。

今天早晨,他接到楼层护士长勒德洛太太打来的电话。

“乔丹医生,你的病人玛丽·罗真叫人担心。她已经失去知觉,对任何刺激都没有反应了。”

安德鲁赶往医院。一个住院医师已在玛丽·罗身旁,她此时已完全昏迷。虽然赶着去医院,但安德鲁在路上就知道,他已经回天乏术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输液,以及期待奇迹。

现在,一日将尽,希望显然也已经落空。玛丽·罗的病情似乎不可逆转。

约翰·罗强忍着眼泪问:“她还会清醒过来吧,医生?玛丽会知道我在这里吧?”

“很抱歉,”安德鲁说,“不太可能。”

“我要就这样一直守着她。”

“当然可以。护士会待在附近,我也会知会住院医师。”

“谢谢你,医生。”

离开时,安德鲁还感到奇怪:谢我什么呢?他想喝杯咖啡,于是便朝着他知道的有现煮咖啡的地方走去。

医生休息室是一个像箱子一样的地方,里面只放着几把椅子,一个信架、一台电视机、一张小书桌,还有主治医生们的衣物柜。但这个地方也有好处,它很私密,还有持续供应的咖啡。安德鲁到那儿时,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后陷进一张老旧的扶手椅中。没必要再待在医院里了,但他本能地想迟一点儿再回他所住的单身公寓。那是诺亚·汤森的妻子希尔达替他找的公寓,很舒服,但是他有时觉得有些孤单。

咖啡有点儿烫。在等咖啡凉下来的当口,安德鲁拿起《纽瓦克明星纪事报》扫了一眼,头版显眼的位置上是一篇关于“史普尼克”的报道。“史普尼克”,管它是什么意思呢,反正是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就对了,这是苏联人在“新太空时代的开端”的炫耀声中刚刚发射到外层空间去的卫星。这篇报道说,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预计会下达命令,以加速推进美国的空间计划。苏联人在科技方面的领先使美国的科学家感到“震惊、羞愧”。安德鲁倒是希望这样的震惊能波及医学界。尽管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这12年以来,医学领域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还是存在太多令人沮丧的空白区,有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