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遐想(第3/3页)

眼前的就是维卡·奥勃连斯卡娅的墓,她1944年11月被处死,她安眠在这里,在远离祖国的法国公墓,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祖国,却为自己的祖邦献出自己的生命,在她的身上体现出了所有的俄罗斯爱国女性和俄罗斯美女的典型特征。她的生命噩梦般地结束了——20世纪的暴徒、刽子手们把一个不满二十四岁的女人的头砍掉了。

在大理石板和公爵夫人的照片上有轻轻一层灰尘和雨滴的痕迹。我用手掌擦拭了几下石板,不自觉地希望长眠在地下的她能够通过我的手感受到来自遥远祖国土地的温暖情怀。

过去读过的种种书籍中的一切忘情畅想,一切浪漫色彩的意中人,在暴力和死亡面前都已经破灭。我曾经多次埋葬过自己的亲人,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先我而去了,像我这样的白发老人还能去爱什么“公主”吗?只不过是上帝和时间馈赠给我的一种美妙忘情遐想而已,为此我感激涕零。如果一个人的心灵深处一无所有,他将贫乏空虚,一钱不值。还有一点:一个人忠实于自己的偶像,自己的“意中人”,他终于得到了幸福的回报,尽管这种回报姗姗来迟,而且是悲哀的相逢。

基利尔回来了,他说儿子病情没有恶化,正在睡觉,妻子也放心了,因此我们可以接下去再走一走,看一看。

“今天这一天,简直是奇迹!”

“是的,这一天不可能是别的样子!”

他用疑问的目光盯着我看。

“上帝这样认为!”

基利尔喃喃地说着些模棱两可的话,一些颇为流行的含义深邃的语言。他说,是啊,在人世间和大自然中无疑存在着某种力量,也可能是最超然的力量,不过……

我说,我不怀疑,而且确信这一点。我让他看了看俄国公爵夫人维克托莉亚·奥勃连斯卡娅的遗像。

回巴黎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后来,我们在法国式的住宅里喝了俄式的“茶”。整个晚上基利尔一次也没有提到圣日耳曼隐修院,有关法国抵抗运动参加者公墓的事也只字未提。但是他却不时地用隐含着的深沉的目光打量着我,仿佛是在发问:这位无上光荣的抵抗运动女英雄、俄国公爵夫人能否感觉到,有这么一位在行军中双腿受过伤的西伯利亚莽壮汉,有这么一位从未被授予任何军衔的战壕列兵,千里迢迢地来到此地拜谒她的墓呢?

然而这个问题是上帝提出来的,也只有上帝才能做出回答。

[1] 据历史记载,参加法国抵抗运动的俄国流亡者的后代中有一位名叫维拉·阿波罗诺芙娜·奥勃连斯卡娅(娘家姓玛卡洛娃),1945年被德国法西斯处死。

[2] 德罗兹多夫斯基(1881—1919),白俄将军,十月革命后白卫军组织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