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开镰帮(第2/14页)

“姓苟的,这个贱人不想说,那你先来说说看吧!”

苟文书看了牛香一眼,说:“我也没啥好说的。”

“狗日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打他!狠狠地往死里打!看他老实不老实!”

随即,就是一通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苟文书的眼窝顿时青了,鼻孔喷着血,嘴巴吞了生肉样鲜红怵人。

“他娘的你还敢嘴硬不!再硬看不拔掉你的毒牙!”

就在这时,审讯被迫中断,屠户三炮推开门慢慢地走进来。

屋里的开镰帮全部肃然起立,像接受重要人物的工作检阅似地,纷纷朝进来的人一个劲点头微笑——因为在六亲不认刨坟掘墓等方面,这些人不得不甘拜下风。

三炮煞有介事地绕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转了一圈。三炮说:“我来主要是给你们提供一点最新情报。”话没说开,三炮像是要哭了似的,无法抑制悲伤,声调无缘无故地低沉下去。三炮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然后突然用手指戳向苟文书的脑门,以高八度的声音说:“就是他!就是这个披着羊皮的狼!那晚我亲眼看见他跟串串娘在菜棚子里鬼混,我本来想好好拾掇拾掇他,可你们大伙都知道,我跟糜子早断绝关系了!”

停顿了一会儿,三炮又说:“有一天这个姓苟的把我叫过来,说他一直睡不着觉,很难受,想让我帮他搞几个女的,我当时就说我哪能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呢……没想到这狗娘养的竟瞄上了糜子。”三炮说完,就蹲在墙角不吭声了。

听完三炮的诉说,开镰帮们简直怒不可遏。他们临时决定敲响了门前的那口破钟,雄壮的钟声让不久前刚刚遭受凌辱的人们感到惶恐不安。但是,大伙还是跟惊弓之鸟一般,从家里哆哆嗦嗦出来,被聚集到队部跟前。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苟文书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殴打。我们村的这些年轻人当着大伙的面扒光了他的衣裤,用马鞭子抽打他的脊背,用开水烫他的腿脚,用剪刀绞秃了他的头发,还用恶毒地碾碎了他的只剩下一只镜片的眼镜。

最后,苟文书已经奄奄一息了,躺在地上像一条死畜,即便这样开镰帮也没有饶恕他。他们不惜用珍贵的洋火,一下一下燎光了他下身的毛发,灼伤了他最致命的东西(那个地方后来肿得像一只吹足了气的红皮球),以作为通奸犯和他糟蹋妇女的最有说服力的印记和应有的惩罚。站在场院上的人完全惊呆了,很长时间大伙的耳朵里都嗡嗡作响,一个字也听不到。惟独那种奇怪的毛发和皮肉焦煳的气味,长时间地弥漫在大伙的口鼻周围,久久不肯散去。

惨剧到这里并没有告终,而是刚刚开始。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开镰帮的人数急剧增多,开始仅仅十几人,慢慢增加到五十多人,后来又发展到一百二十人的庞大规模;刚开始只有男人,大多是青壮年,后来就有女的了,连大姑娘和小媳妇也纷纷报名加入进去。这伙人整天在我们羊角村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横行霸道,耀武扬威,看哪个不顺眼就一把揪出来,给剃阴阳头,再不就关进牲口棚里,饿上十天半月。

据开镰帮们初步统计并公布出来的战果:我们村里有四十七户被抄过家;三十三间屋舍窝棚遭到严重焚毁;二十八个女人先后被铰秃了头发(这里面还不包括寡妇牛香和秀明两人);十九个有点姿色的年轻女人(其中就有虎大家的两个女娃娃,一个十七岁,另一个不满十五岁)心甘情愿投进了开镰帮们的怀抱;有大大小小上百只鸡鸭鹅鸽子,作为犒劳品最终变成了大量的粪便,胡乱堆在路边的大树下和场院周围,成为一大群苍蝇的最新据点;还有不少于五十头猪啦羊啦狗啦,都被他们活活吊死勒死,然后烤熟了吃掉。至于,烧烤所用的柴火和砍伐掉的树木,更是不计其数了。

快到秋收时节了,我们村地里的庄稼(这些都是虎大前一阵子带领大伙在夜里劳作的结果)干透了,风一吹谷粒就不停地往下散掉,惹来黑压压的麻雀落满了田间地头。麻雀的聒噪声空前嘹亮,天空被遮得暗沉沉的,就像暴雨将至。可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愿意下地干活,村里鸡飞蛋打狗跳墙,人心惶惶不安,躲还躲不及呢,谁敢出来收割?只有眼看着那些就要到嘴的粮食,被麻雀们糟蹋光了。

这些日子苟文书一直窝在办公室里养伤,在昏迷和疼痛中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后的半个来月光景。当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想到门外透一透新鲜空气,开镰帮们就不请自来了。他们的目的已经非常明确,就是要求苟文书立刻起草出一份辞呈,并极力推荐一名最合适的人选,接任他的队长职务。做完这些以后,他们要求苟文书尽快离开我们羊角村,而且,永远不许他再踏进这里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