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5页)

“我没忘!我马上就去挑了!”竹伟嚷着,“姐,有人来买花了!”那女孩回过头来,立即,殷文渊面对着芷筠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了。她晒黑了,眉梢眼底,都带着风霜的痕迹,脸颊更瘦了,更憔悴了。可是,她那弯弯的嘴角边,却有种难解的坚定和固执,奇怪的,是她那小小的脸庞,依然美丽而动人。她在这一瞬间,给殷文渊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一棵幼嫩的小草,挣扎于狂风暴雨中,虽然被吹得东倒西歪,却仍然固执地茁长着。他凝视着芷筠,在一份强烈的激动里,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清楚了对面的人,芷筠的脸色变白了,嘴角微微地掠过了一阵痉挛,她的背脊就下意识地挺了挺,眼睛一瞬也不瞬地迎视着殷文渊,她却对竹伟说:

“竹伟,你得罪了这位先生吗?”

“没有呀!”竹伟惊愕地说,“我叫小花不要咬他呀!小花是不会咬人的,姐!你知道它好乖,不咬人的!”

“很好,竹伟,”芷筠说,“你去挑土吧!”

“好的!”竹伟答应着,跑开了,一面跑,一面叫着,“来!小花!追我!看是你快还是我快!来!小花!”一人一犬,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这儿,芷筠定定地望着殷文渊,她眼里带着浓重的、备战的痕迹。“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她问,“我已经躲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殷文渊深吸了口气,身边有一棵茉莉花,那香味雅致而清幽地绕鼻而来。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觉得千言万语,皆难启齿。他又有那份伧俗和渺小的感觉,似乎这儿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在冷冷地嘲弄着他。既有当初,何必今日!他咬咬牙,忽然决心面对真实。在他一生里,他从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

“芷筠,我来道歉。”

她一震,这是第一次,她听到他称呼她的名字,她心里隐隐有些明白,而头脑却开始晕眩了,放下手里的剪刀,她把身子倚靠在身旁的一株九重葛上,哑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向反对父母干涉儿女的婚姻,”他坦白地说,盯着她,“却没料到自己做了这样的父母!超凡和你都说得对,我对感情了解得太少,现在,我承认自己的错误,来这儿,只是希望你不咎以往,能够重新回到超凡身边!”

她惊跳着,脸色发白,嘴唇轻颤,而心脏紧缩了。她怀疑地审视着殷文渊,是什么力量使这个冷漠的人做这样的牺牲?对她如此前倨而后恭?难道是超凡……是超凡出了什么事?她的脸色更白,眼睛睁得更大,一种几乎是惊悸和恐惧的神色,飞进了她的眼底,她震颤着说:

“超凡怎样了?他好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肉体上的伤口,早就已经好了。精神上和心灵上的,却不是医生或药物所能治疗的了。”

“他怎样了?”她再问。那份惊悸、担忧、热爱、关怀都明显地燃烧在眼睛里。殷文渊目睹着这对眼光,在这一刹那间,他觉得心灵震动而情绪激荡。谁说长一辈的一定比小一辈的懂得多?而今,这对小儿女教育了他!最起码,教育了他什么叫“爱情”!

“哦,你别着急。”他急促地说,“他很好,总之,在外表上很好,他努力工作,刻苦耐劳,一个人做好几个人的事……你知道吗?他早已离开了家,离开了台茂。”

“哦?”她再震动了一下。

“我们曾经千方百计地找你,”殷文渊转变了话题。“你走得实在太干净,我到户籍课去查你的迁出记录,你在迁人栏开了一个玩笑,你填的是市立殡仪馆的地址,这件事我从不敢告诉超凡,否则,他现在已经疯了。”他凝视她。“你走的时候,是忍气吞声的,是吗?”

她不语。脸上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了,眼底的戒备之色也已消失,唇边的弧度柔和了许多。

“超凡知道我在这儿吗?”

“不,他还不知道。我利用了各种人事关系,清査了全省的户口,才知道你在这儿。我想,我最好先来和你谈一下。”

“先来了解一下我的情况?”她又尖锐了起来,垂下睫毛,她望着身边的树木。“看看我到底堕落狼狈到什么地步?现在你看到了。以前,我到底还是个秘书,现在,我是个卖花女,想知道我这半年多怎么活过来的吗?我租了这块地,买了花种,培植了这些花木,每天早上,竹伟帮我踩三轮板车,把花运到台中,批发给台中的花店!我是个道地的卖花女。你来这儿,问我愿不愿意重回超凡的身边?你不怕别人嘲笑你,台茂的小老板每况愈下,居然去娶一个卖花女为妻子!哦,对了!”她唇边浮起了一个淡淡的冷笑。“或者是我会错了意,你指的并不是婚姻,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养几个情妇也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