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好主意(第6/8页)

“你可还是学霸,怎么会不明白?”吕青顿了一下,问道:“什么人是死人?”

任为似乎明白了。他问:“你是说,他们都是已经脑死亡的人?”

“对,现在法律对死亡的定义是脑死亡。”吕青说,“KillKiller的所有客户都已经脑死亡。所以,严格意义上,我不能称之为病人,我只能称之为客户。客户?不,这样也不精确,哪会有死的客户呢?”

任为愣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在他们之前,病人,或者说客户,脑死亡以后,由于失去了总指挥官,机体很快就会死亡,但他们找到了某种方法,维持机体在总指挥官缺席的情况下继续活下去。”

“对。”吕青说,“所以都已经是死人了,医疗保险怎么能够涵盖死人呢?”

“机体还在运转,心脏还在跳动,但脑子已经死了。”任为喃喃自语,思索着这种奇怪的情况。

“是的,脑死亡的概念,是全脑功能包括脑干功能的不可逆终止。也就是说,他们大脑的细胞都已经死了,KillKiller在冒充他们的大脑,向躯体发出信号。”吕青说。

“怪不得父亲不愿意去KillKiller。”任为说着,一边想,不知道老将军那时候知不知道这些事情。

“你不用理会他。”吕青说。

任为想了半天,说:“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说的这些,和我们关系也不大。我本来也没打算报销KillKiller的费用。我想,妈妈就算是去世以后,或者脑死亡以后,我还是愿意保留一个有温度的躯体,我没有父亲那么坚强。”

“还有栩栩如生的面容,甚至比在世时面色还要红润。而且没有痛苦,因为没有感受痛苦的器官。不,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有基本的痛感,但处理痛感产生痛苦的过程没法发生了。反正,结果就是没有痛苦。”吕青说。

“这个有点诡异。”任为做出了一个很难受的表情,使劲扭了一下头,仿佛要甩掉什么。他接着说:“我觉得父亲会觉得没必要,你是不是也觉得没必要?”

“不,我不反对。我也希望能够经常握住妈妈的手,感受一下妈妈的温度。”吕青说。任为知道,她是真心的,她一直和妈妈感情很好,甚至比自己和妈妈的感情还好。

沉默了一下,任为说:“那么,我们一定要讨论这个吗?听你说的这些,情况确实有点诡异,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要讨论的是我们。”吕青说,“我们卫生总署,现在碰到麻烦了,大麻烦。”

任为看着她。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之前,由于KillKiller的客户全部脑死亡,卫生总署一直拒绝支付医疗保险费用,逻辑上和法律上都很合理。之前很长时间了,一直有人权组织各种宣传,希望把KillKiller涵盖在医疗保险范围内。当然,他们背后都有KillKiller或者他们这个行业的支持和推动,也得到了客户亲属的全力支持。虽然如此,我们仍然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他们的要求。但现在出问题了,KillKiller的技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一个关键的发展。现在,他们不但能维持躯体的运转,而且能够长期维持一小部分大脑细胞的活性。注意啊!是大脑细胞,不过,是一小部分,大概0.0000002%吧,六个零。”

“大概两千多个脑细胞,恰好够果蝇记住一种味道。”任为说。他在大学的时候可是学霸,否则也配不上吕青这个校花。

“其他的脑细胞,虽然已经死了,但被技术固化在一个特定的状态,不会再发生进一步的负面化学变化。甚至,你很难证明它们已经死了。严格地说,也许它们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功能性。脑血管里还有血液在流动,因为心脏很健康。氧的交换还在进行,虽然交换水平很低。脑电图上也还有波形,虽然波形比较平坦,但确实不是直线。你很难定义,脑子里是一堆神经元还是一堆草履虫。”吕青低着头说,好像在思考,也好像有点沮丧。

“那么这人是死了还是活着呢?或者说,我们该不该支付医疗保险呢?”说着,吕青抬起头,望向天花板。

“为什么不呢?你们担心医保基金破产吗?让大家的医保多交点好了。”任为不以为然地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吕青收回望向天花板的目光,盯着任为。

“幼稚?”任为的大脑迅速地思考着。忽然,他的心脏,刚刚因为聊天稍稍放松的心脏,再次体会到被一只手攥住的感觉,呼吸也瞬间急促起来。

“你是说,这些死人……或者……我不知道……还是叫死人吧!这些死人会挤满全世界,因为它们不会再死一次了?”任为问。

“对,活人会没地方待。”吕青说,声音很平静,但任为听着,觉得充满了凉凉的气息。